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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仙母种情录】(1-5)作者:欢莫平

2023-02-08 10:32:32

【仙母种情录】(1)

 

作者:欢莫平
2021年10月7日发表于:sis001  第一章 空谷仙影

 

  「哼……」

 

  浓重的鼻息有规律地喷薄,眼前是五尺高、二人合抱粗的青蓝色巨石,我双掌印在微微凹陷的浅坑中,二者竟有些严丝合缝——那是十余年勤加练习、造成的如水滴石穿的异象——腿部、腰部、腹部、手部……几乎全身的肌肉都被心神牵引,配合着丹田中逐渐减少的元炁,凝成合力,缓缓推动着巨石。

 

  「沙……沙……」

 

  巨石犁开遍地碎石以及夯实的黄土,热气自大地蒸腾而上。

 

  此际正处于春尾夏初,却是少见的炙烤,连这谷地中都热浪隐约蒸腾,视线所及已有些扭曲,。

 

  「二百一十五步、二百一十六步……」

 

  我心中默数着推进的距离,紧闭口齿、咬牙坚持,不敢泄去胸中凝聚的一口气。

 

  在紧绷身躯、锤炼体魄中,我勉强挤出些许余力,微微昂头,瞥见了立于绝壁之上的一抹仙影,仿佛斑驳黄土中镶嵌的一颗完美的乳白色萤石,纯白的袍裾在微风中轻摆,却因距离太远看不清样貌。

 

  但仅仅这一瞥,便教我紧绷的心神霎时出现了些微松懈,急忙收回目光,继续埋头苦干。

 

  「二百七十二步!」

 

  又坚持了数十步后,我心中嘶喊,体力不支,身心俱疲,直接瘫倒在地上,完全不在乎碎石的硌痛,气喘吁吁,口鼻喉胸中明明如同火烧火燎,却又夹杂着一股甜甜的味道,颇为难受。

 

  忽然,阴影遮蔽了视野,一双白色的弓鞋轻轻落在我眼前,却连一丝尘土也未扬起,雪绸裤脚伸入蚕丝罗袜,二者齐齐紧咬纤细精致的足踝,教人不禁遐想这罗袜弓鞋里,到底裹着何等绝美的玉足。

 

  只可惜我还未及细赏这朦胧风景,白袍摆裾便飘然而落,将仙气直溢的画卷覆盖了大半,让人颇有些意犹未尽。

 

  一缕清香钻进鼻孔, 我不敢多想,瞳孔往眼角转动而去,烈日光辉直射下,一道身影映入眼帘,白衣胜雪,渊渟岳峙,峰峦如聚,青丝垂流,面容隐藏在阴影中。

 

  「唔……」

 

  我感觉浑身一轻,腰带被提住,躯体被一股柔力托着前行,耳边传来宛若呼啸的风声。

 

  眼前的碎石砂砾飞逝,让我有些头昏脑涨,恰在此时一股清凉之意走遍全身,抚慰着身体与神智的不适,我干脆闭上了眼睛,任由仙影带我飞驰。

 

  「哎哟!好疼——」

 

  没过一会儿,我那仙影被随手一丢,落在阴凉的竹制地板上,虽然经过出神入化地收力后不痛不痒,但我还是略带夸张地「哀嚎」、翻滚。

 

  「起身,端坐。」

 

  一道清冷的仙音浸入脑中,如同玄冰神针扎入四肢百骸,我顿时不敢造次。

 

  心中暗叹一声,停止了撒娇似的动作,我起身盘坐,挠了挠头,乖乖叫了一声「娘亲」。

 

  竹屋中,那道仙影在明光中清晰,亭亭七尺,高挑颀长,白袍洗练,身姿傲绝,赫然一位飘逸出尘的仙子。

 

  云鬓花颜,秀发拂额,黑瀑齐腰,青丝垂流,倾世绝艳,冰肌雪肤,乍一看辨不清年岁。

 

  细长黛眉下一双清冷无波的桃花眼眸,雪润琼鼻下的樱桃小嘴,无一不是巧夺天工,却奇迹般地在白玉画卷般的俏脸上邂逅,共同铸就了美得不应出现在凡间的旷世仙颜。

 

  娘亲仿佛高处不胜寒的谪凡天仙,倾国倾城的面容上泛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,有如绝岭上千秋不化的冰雪。

 

  「今日几步?」

 

  仙音袅袅,有若天籁,却古井无波,淡似清流。

 

  娘亲一手挽住袍袖,逐一拨弄着厅旁架上的灯芯,内衬圆领如花萼般托着天鹅般的雪腻脖颈,唯余灵巧的纤纤玉手一览无余,将侧影留给了我。

 

  「二百七十二步。」

 

 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,悄悄盯着娘亲婀娜又飘逸的身姿。

 

  娘亲如冰雪仙子般寒气逼人不假,但那宽松白袍里也若隐若现的丰腴身姿,却是透着一般成熟妇人也有所不及的风韵。

 

  此刻从侧面看来,那宽松白袍中掩映的丰乳、纤腰、月臀,玲珑起伏宛若群峰幽谷,隐隐约约地透露诱人的风情,柔顺青丝垂落在腰际皱窝里,羞婉丰满的月臀轮廓犹如成熟的蜜桃——纵然我鲜有品尝,却鬼使神差地将二者联系在了一起。

 

  「嗯,还不错……」娘亲似是在夸赞,面上却没什么波动,莲步款款,将架上几盏油灯一一拨亮,「前几日二百三十步左右,也算有所增长……」

 

  「是……」

 

  我轻声应道,低下眼睑,不敢再多看娘亲。

 

  娘亲的清冷气质与绝艳身姿之间的巨大反差激荡出摄人心魄的魅力,令我不规律地急促呼吸,实际上却没什么邪念——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娘亲,偶尔腹下被勾动一阵肆虐的邪火也会随即熄灭——但仍需平静下来,否则气机紊乱之下被娘亲察觉,我又将遭到责罚。

 

  「心生杂念,去静室面壁半个时辰。」

 

  挑弄灯芯完毕,娘亲转过身来,面目生冷,樱桃小嘴吐出不近人情的话语。

 

  ——就像这样。

 

  「娘亲,孩儿……」

 

  「去。」

 

  我还待辩解,娘亲却不容置疑地再次发声。

 

  「是。」

 

  我不敢看娘亲清澈冰冷的双眸,垂头丧气,起身进了旁边的静室,但关上门的瞬间,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。

 

  我与娘亲所居住的这间小屋,简单却雅致,竹木编排,分东西二室,共夹一厅,为陈杂书籍、授课治学之所。

 

  说是静室,其实也是我的卧居,简单的陈设,迎面的竹壁挂上着竖幅,裱纸长垂,上书一个「静」字,墨迹隽永。

 

  壁字前有一低矮的竹制案几,摆着几本线装书籍以及笔墨,我盘坐在桌前的织席上,望着这婉约秀丽的字迹怔怔出神。

 

  这字是娘亲亲手所书,风骨独特,久观仿佛冰雪铺面而来,却并非严寒彻骨、肃杀无情,而是银装素裹、大地凝霜,颇具清心静念的神效。

 

  方才那一声叹息我是听见了的,虽然隐约,但确凿无疑,只因习武之人的五感不会出错。

 

  可那声叹息所蕴含的意味却是我琢磨不透的。

 

  是无奈于我心生杂念吗?是处罚我时的于心不忍吗?

 

  她……真的会有这种感情吗?

 

  娘亲的温柔面孔自我记事起就少有得见了,萦绕着的大多是不化冰雪,虽然无损于她倾城倾国的绝美仙颜,但却与我所渴求的关心宠爱相去甚远——除了偶感风寒之外,我还从未见过冰消雪融的玉面。

 

  但随着我近年来身强体壮、风邪难侵,那种面容也渐渐模糊淡去了,甚至希冀于梦中重拾片刻温柔也成为了一种奢求——凝神静气是练武集气的基本功夫,因此便很少再有光怪陆离的梦了,大多数时候一夜无梦。

 

  每当我思虑及此,都忍不住怀疑,她是否为我生母;还是说世间母子相处,都是这般冷冰冰的氛围。

 

  幼时教我描摹自己的名字时得知,娘亲名为谢冰魄,字清凝,这使我忍不住暗中埋怨,娘亲的名字可真是恰如其分:冰心雪魄,不近人情。

 

  当我问到父亲时,娘亲却连名字都不肯透漏,只冷淡地说「你父亲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」,转口又道 「他已经死了,从今以后不得再问」。

 

  正值启蒙的年幼稚子,便知道了世界上最残酷最无情的字:死。

 

  它代表着一个人再也不会走动、不会说话、不会回应,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。

 

  父亲,我还未曾得知他的音容笑貌,就已然不存在了。

 

  「唉……」

 

  我不再瞎想,盘腿而坐,凝神静气,采气机成元炁。

 

  虽是娘亲的责罚,但也不失为休息的时机,方才的推石犁地,几乎榨干了我所有的力气与元炁,此际身体仍是轻飘飘的,四肢酸软。

 

  若非刚才娘亲将我「带」回家时,以精纯的冰雪元炁抚慰了干涸的经脉、精疲力竭的身体,并且化去汗水,我恐怕已经浑身臭汗、不省人事了。

 

  娘亲的冰雪元炁极富神效,能够治疗伤体、缓解疲劳以及清洁身体——但对于风寒之症束手无策,本就是体内寒气聚集,再引入精纯的冰雪元炁,无异于雪上加霜、火上浇油——此事我已体验过无数次,这是她所修习的功法「太阴遗世」所赋予的异能。

 

  我对自己所修习的功法一无所知,虽说本是由娘亲指导修炼,她却也语焉不详,连名字也无法给出,只推测或许与父亲有关。

 

  修炼方法更是独树一帜,每日除了基础的腿脚功夫外,以巨石犁地,直至耗尽体力与内息,而后采练元炁,只可惜到了一定极限后,内功就难有寸进,

 

  依娘亲所言,此种状况乃是陷入了瓶颈,但一无所知的母子二人却束手无策。

 

  我不再多想,将体内气机采集至丹田,凝练成元炁,渐渐充盈的丹田又将元炁反哺至诸脉,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疲劳与酸痛。不得不说,对于此时的我而言,修炼乃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。

 

第二章 将有五危

 

未过多时,四肢百骸疲累尽去,元炁仍在聚集,总量却不再增长——这便是我所陷之瓶颈——再行采练也是做无用功。采练已至极限,丹田却尚未弥满,有种怅然若缺的虚感,好在只有凝神静气才能察知,倒无碍于平日里肢体动作等,亦不会影响元炁功法与躯体间的圆融无缺。

 

“读经论道。”

 

当我收功吐浊之后,一道清冷的仙音适时飘入耳中。

 

“是。”

 

我乖乖地应声。

 

娘亲的功体已臻至大成之境,方圆三四十丈之内无人可逃过她的感应,更别说我与她相去不足二十步,一举一动、气机涨落对她而言都是洞若观火。

 

娘亲明令禁止,十余年里,我不曾踏出山谷半步。

 

纵然我心生叛逆、欲越雷池,灵觉超凡的娘亲勿需出门半步,便能对我行动了如指掌,因此那些举止不过无稽之谈。

 

推开门便是方才的小厅堂,娘亲正盘坐蒲团上,半隐于屋内阴影,距门口数步,而走廊上则摆放了矮几及书卷。

 

趁着心神还宁静,我悄悄瞥了一眼娘亲的背影,束住纤腰的丝带下,饱满翘臀的轮廓在宽松袍服中若隐若现。

 

虽无任何亵玩的邪念,但那诱人风情却是万般美景都不可媲美的,光是一瞥已教我叹为观止。

 

但我不敢多看,快步越过娘亲,到了走廊,于案几前老老实实盘坐,翻开靛蓝色的线装书籍,就着淡淡墨香开始研读。

 

门廊外,明媚的阳光自潇潇竹林间照射至屋前的坪地,斑驳的光点在游走,翠绿的竹叶切开了微风,而我渐渐沉浸在字字珠玑的兵法篇章中。

 

启蒙、识字、句读、授业、经义、讲道等,均是由娘亲一手操刀,而非后来所学到的老师、师傅或先生。

 

此后便有读经的日课,只是由娘亲先行诵读讲解,我再誊抄背诵。

 

自十岁开始,我已能识文断字,便由我先行研读、娘亲再行考校。

 

今日仍是兵家的经典《孙子兵法》。

 

此书撰成日期相当久远,乃是距今约千年前白虎王朝的兵圣孙武所做。

 

彼时,青龙王朝王室式微,对各地诸侯难加约束,因此互相攻伐、各自称王,诸侯割据的局面持续了近两百年。

 

当是时,孙武横空出世,用兵出神入化,攻城略地、战无不胜,短短三十年之内,扫清六合、席卷八荒,武功之盛隆,当属空前绝后。

 

他襄助太武灵王开创了白虎王朝,但所造杀孽也是罄竹难书,危墟之战、黄泉川之战、烈焚谷之战等十数场名垂青史的战役,无一不是尸横遍野、流血漂橹——也正因如此,太武灵王统一九州后采用了主杀伐、兆凶煞的四象之一——白虎作为国号。

 

相传,此书初成时并非称《孙子兵法》,而是《孙武兵书》。

 

白虎王朝肇建之后,归降臣服的诸侯余裔为泄胸中怨气,联名上疏,迫使太武灵王赐封孙武恶号绝命侯,也不得在朝堂之上对其委以重任,孙武几乎处于半退半隐的状态,他于此时整理心得、编纂成书,自名《孙武兵书》。

 

以杀伐闻名的孙武之书,虽然流传甚广,但并未如当今一样享有盛誉——直到白虎王朝与朱雀王朝更迭之际,研读此书的大儒贺怀阳持之辅弼朱雀王朝太祖,再现了兵圣之威,在朱雀太祖称帝后征战四方、一统天下,四十年间不断为《孙武兵书》正名。

 

贺怀阳于太祖年间多方考据、重修编纂了此书,并改名为《孙子兵法》,才有了延续至今的无上盛名。

 

可使死守祖训、固执不化的儒家称自家以外的先贤为“子”,可使崇尚忠恕、批驳杀伐的儒生尊之为“法”,由此观之,兵圣于战争一道领悟至深。

 

时至今日,《孙子兵法》已成儒生必读之书目,说是将其中名篇佳句奉为金科玉律也不为过。

 

当然,以上这些都是娘亲为我讲述的。

 

据传,贺怀阳在重修此书时,并未做字词语句的改动,只添了注释,后来也有不少名家做过注,但都不如贺怀阳这部经典,毕竟校注之人堪称兵圣再世。

 

我研读的正是贺注版《孙子兵法》的第八篇:

 

《九变》

 

【怀阳曰:变其正,得其所用九也】

 

孙子曰:凡用兵之法,将受命于君,合军聚众。圮地无舍【怀阳曰:无所依也。水毁曰圮。】,衢地交合,【怀阳曰:结诸侯也。】绝地无留,【怀阳曰:无久止也。】围地则谋,【怀阳曰:发奇谋也。】死地则战,【怀阳曰:殊死战也。】途有所不由,【怀阳曰:隘难之地,所不当从;不得已从之,故为变。】军有所不击,【怀阳曰:军虽可击,以地险难久,留之失前利,若得之则利薄,困穷之兵,必死战也。】城有所不攻,【怀阳曰:城小而固,粮饶,不可攻也。】地有所不争,【怀阳曰:小利之地,方争得而失之,则不争也。】君命有所不受。【怀阳曰:苟便于事,不拘于君命也。】

 

……

 

故将有五危:必死,可杀也;【怀阳曰:勇而无虑,必欲死斗,不可曲挠,可以奇伏中之。】必生,可虏也;【怀阳曰:见利畏怯不进也。】忿速,可侮也;【怀阳曰:疾急之人,可忿怒侮而致之也。】廉洁,可辱也;【怀阳曰:廉洁之人,可污辱致之也。】爱民,可烦也。【怀阳曰:出其所必趋,爱民者,则必倍道兼行以救之;救之则烦劳也。】凡此五者,将之过也,用兵之灾也。覆军杀将,必以五危,不可不察也

 

此篇不过二百余字,语言简练,却囊括万千,读后令我细细深思、回味无穷,竟觉战争应变之法俱在其中。“娘亲,孩儿读完了。”

 

我合上书卷,静待娘亲考校。

 

娘亲似胸中早有策问,清冷吐辞,仙音如沐:“《孙子兵法》曰:‘将有五危’,其中‘爱民可烦’,霄儿如何解之?”

 

霄儿是娘亲对我常用的称呼,因父母为我取名柳穹,字子霄。

 

我沉吟一会儿,将心中所思一一道来:

 

“‘爱民可烦’,说的是敌军将领倘若有爱护子民之心,可借此来烦扰他,使他判断失误、首尾难顾,以此觅得胜机。

 

“孙子曰:‘兵者诡道也’。由此来看,若是有利于战争,那么将领不应当放弃这种手段,其一可牵制兵力,其二可遏制后勤辎重的输送,其三可打击士气,或可致胜……”

 

此时,一个朴实的妇人出现在竹屋前坪,勤劳碌碌,开始在一方小桌上摆放碗筷饭菜。

 

她突然闯入我的话题中,脑海中浮现了她在战争中的可怜画面,或遍体鳞伤,或四肢不全,或满身血污……

 

我无法忍受 “她”被金戈铁马践踏蹂躏,晃去脑中惨状,转而道:“但依孩儿之见,战争是为了解决争端、保护黎民百姓——无论是敌是己——他们大多数人在战争中是弱小的、毫无反抗能力的。

 

“战争不是为了屠戮百姓、枉造杀孽,而是以暴力武力终结乱世、奠基太平,如若杀戮过盛,民怨难平,安定难成,因此不可轻犯。

 

“况且杀生过多有违天和,若非迫不得已,至少孩儿……不会选择将屠刀挥向黎民百姓。”

 

事实上,兵圣孙武的杀伐果断历来深受诟病,他兵锋所指,无不是生灵涂炭:

 

水淹大梁城、倒灌血河……

 

坚壁清野、以战养战……

 

孙武在九州纵横驰骋三十年,亿万生灵十不存一,连他自己账下的军师武将都对此颇有微词,这恐怕也是孙武身为开国功臣却难得美名的原因。

 

娘亲沉吟了一会儿,清幽的声线才自身后传来,似是赞赏道:“不错。”

 

这算是夸奖……吗?

 

一时间我有些受宠若惊、难以置信,只因此前娘亲对于我的观点见解要么是沉默以对,要么是随意敷衍,从不多加点评。难道那寒于霜雪的面容也会因我而冰河解冻?

 

若非摄于娘亲的威严,我早已回身确认。

 

正在此时,那朴实的农妇向我们招手,喊出一口地道的乡音:“谢姑娘、子霄,晚食做好了,过来吃吧。”

 

注:网上找的曹操注的《孙子兵法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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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心生绮念

 

我放眼望去,不远处的小方桌上满是肉食,不由得食指大动、口水直咽。

 

推石犁地榨干了我的体力与元炁,虽经凝神采练有所恢复,但仍需肉食以作补益。

 

只是娘亲还在身后端坐,未得许可,我不敢轻举妄动。

 

“去吧。”

 

短短二字令我如闻仙谕,赶紧起身,跳下走廊,向着满桌的肉食疾步而去。

 

此时已是未申之交,酷日稍敛灼灼之威,小屋地处山谷,又兼有竹林环绕,是以不受阳炎炙烤之扰,甚觉阴凉。

 

“牛婶,做了这么多啊?”

 

我笑着向妇人招手。

 

牛婶熟络而宠溺地回应:“你每天不就吃这么多吗?”

 

牛婶是附近柏子村的农户人家,每日来谷中做一顿晚食,娘亲则按月支付一定的银两。

 

不过常年累月的相处之下,在我心中牛婶已是半个家人,虽然她对娘亲的称呼比较生分,但据说是多年前初见时所用的,已然改不掉了——当然,以娘亲的大成功体,驻颜有术,仅以容貌观之,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,如此称呼也并无不妥。

 

牛婶四十多岁,木钗挽髻,饱经风霜的褐黄面孔盘踞着几道深刻的皱纹,穿着深蓝色的粗布衣裳,补巴错落,看来已有些年头。

 

养育了两双儿女的牛婶,相貌平平,已是残花败柳,尚有少许成熟风韵,虽然比起娘亲来微不足道,但也正是二者相较,我才知晓娘亲的风情是多么惊人。

 

待我落座之后,娘亲施施然走来,犹如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花。

 

娘亲翩然坐于我对侧,螓首微抬道:“牛姐,你怎么不坐?”

 

牛婶在布裳衣角上搓着粗糙的双手,似是不好意思:“谢姑娘,刚才大牛来跟我说,小梅不舒服,我得回去看看。”

 

“事不宜迟,牛姐速速回去吧。” 娘亲不假思索地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,起身递去,“这些你拿着,带小梅去医师问诊。”

 

“谢姑娘,使不得啊!”

 

牛婶连连摆手,后退几步。

 

“我也算小梅半个姨娘,有何不可?”

 

娘亲理所当然道,跟了上去,掰开牛婶的手,将银子硬塞给她。

 

“这……唉,那我就替小梅说声谢谢了。”牛婶嗫嚅了一会儿,总算没有拒绝,将碎银揣进怀里,“那我先回去了,大牛还在等着我哩。”

 

娘亲也不矫情,颔首嘱咐道:“嗯,好好照看小梅,如若不见好转,便带她来我这儿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与牛婶道过别,我目送她离开,向着穿入竹林的路口而去,那里正站立着一个粗壮黝黑的汉子,布衣草鞋,焦急地目光望来,似是在催促牛婶,又似在注视其他。

 

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往望,发现视线指向了娘亲——此时娘亲已回原位,端坐长椅,双臂置于桌面,胸前隐约的饱满轮廓傲立半空,任谁看了都要口干舌燥、欲火横生。

 

此时此刻,我却并无邪念,反而被这无礼视线勾起了不满和怒火,塞于胸间,兀自难熄。

 

大牛与我也算点头之交,又是牛婶的大儿子,且已成婚数年,却竟敢觊觎我的娘亲!

 

虽然以他的目力未必能见我之所见,但仅仅是他视线的去向就让我心生愤怒,就好似我所钟爱尊敬的宝物被人肆意玷污,哪怕只是一次无心的扫视,也是罪不可恕的亵渎!

 

顾忌娘亲在旁,我只能目含怒意,紧紧盯着大牛,直至牛婶走到他近前,二人齐齐转身沿着小路出谷去了,才算松了口气。

 

“不要瞎看,用食。”

 

娘亲淡淡的指责让我有些心虚,赶紧回身,埋头对付起肉食来。

 

晚餐以烹煮的猪肉为主,骨汤、肉汤,没什么香料调佐,但以小火慢熬出来的汤汁甘甜鲜美,让我忙不迭地狼吞虎咽。

 

“慢点。”

 

端着莲子羹小口用食的娘亲再次出言,似是在关切儿子,但语气却强硬得像在发号施令。

 

“哦。”

 

我略带委屈地应了一声,擦了擦嘴角的汤汁,抓起肉骨头,慢条斯理地吃起来。

 

一旁的娘亲动作优雅而自然,清润的莲子羹自樱桃小口缓缓滑入,恰如餐风饮露的仙子。

 

娘亲的心法功体已臻至化境,不需如我这般每日肉食血荤地进补,平素吃的也是清斋淡饭。

 

没过一会儿,娘亲放下了瓷碗,冷淡道:“娘吃完了,你待会把餐具清理了。”

 

“啊?别……”

 

虽然对此早有预料,但依旧忍不住想抱怨两句,可娘亲已经起身回转,青丝白袍飘然而动,进了雅致竹屋,唯余仙影淡泊。“唉……”

 

娘亲的意志总是这么不容拒绝,我也只能听从号令、按部就班。

 

好在我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,以往牛婶也有因故提前离去的情况,都是我包揽了善后的工作,也算是驾轻就熟了。

 

娘亲不在席间,压抑的气氛霎时无影无踪,我总算可以放开手脚胡吃海塞。

 

就着白米饭,解决完一盘骨头、两大海碗肉汤之后,满足地拍了拍鼓鼓的肚皮,一时间不想动弹。

 

略微休息了一会儿,我将桌上的碗筷勺盘收拾整齐,来到竹林旁的活水槽,将餐具一一洗净。

 

好在烹饪用的锅镬等,牛婶已经洗过,勿需我多费心神。

 

我将洗净的餐具放在灶房的木柜里,算是完成了收尾工作。

 

“嗯——”

 

我走出灶屋,伸了个懒腰,已是落日时分,环顾竹林,淡黄余晖泼在了翠绿竹林里。

 

这片数丈之高的潇潇竹林,占地有方圆一里,说是竹海也不为过了。

 

而娘亲与我所居住的空地,据说还是父母开辟出来的。

 

坐忘峰下潇潇竹海,葳蕤谷中隐隐仙居。

 

可惜仙子膝下多了我这大个煞风景的儿子,不然天下人定会趋之若鹜吧?

 

我摇摇头不再瞎想,自竹屋正厅中取了一盏油灯,进了西厢居室,也就是静室——娘亲则是住在东厢。

 

坐于案前,挑挑灯芯,我继续读起《孙子兵法》来。

 

虽说是每日读经论道,娘亲却并不介意我提前观看,但一日只考校一篇。

 

《孙子兵法》玄妙深奥、微言大义,思之长短每有所得。

 

不多时南面小窗已不再吐出余晖,抬头一望,已是残月东升,漫天星斗。

 

“呼……”

 

我舒了一口气,合上书卷,感觉到肉食已经消化,此际体内气血旺盛,正是采练元炁的大好时机。

 

我盘腿而坐,凝神静气,开始凝练内息,只余半分心神游离在外。

 

忽而,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隐约传入耳中。

 

这声音我自是熟悉,谷中舍我之外只有娘亲,此时应是她正在洗浴。

 

竹屋后方二十步便是一汪寒潭,乃是我们母子洗浴之所——当然,二人沐浴都是先后错开——只是潭中寒气逼人,若非炎炎夏日,我全身而入亦不能久,而练就至阴功法的娘亲则可以无视凌冽寒气。

 

虽说娘亲的“太阴遗世篇”可以自洁躯体,但她仍然保持着频繁的洗浴,天气稍有炎热,那更是每日都少不得,哪怕晚春初秋也是隔不了三五日便要沐浴一番。

 

娘亲的胴体自然是我不可直视的禁忌,虽然心中偶有遐想,但也不至于听了洗浴的水声便会邪念丛生。

 

何况连日来炎气陡增,娘亲的沐浴愈加频繁,这些许水声,我已是见怪不怪了。

 

反正也无缘得见。

 

思虑至此,脑海中突兀地浮起了一道怒意,白日里大牛那道越过牛婶、投向娘亲的目光却洞穿了我宁静的心神。

 

将污秽的目光投向我仙子般的娘亲,你怎么敢?!

 

她是我的娘亲!

 

似是为了证明我对于娘亲的亲密关系,心中的遐想亵念再也抑制不住:

 

娘亲通体雪肤,想必胸前饱满的双乳也是白皙的,而我曾经亲口吃过、咬过,更曾将那对乳房中的甘甜乳汁尽数吞入腹中!娘亲的玉臂我定然也是枕过的……

 

不、不好……

 

仅剩的理智拉住即将滑入深渊的心神,我稍稍明了此时状况。

 

并非走火入魔,但心中杂念丛生,已然相去不远。

 

好在我仍能勉力维持功法采练,只要及时将紊乱的气机凝练为元炁,便不虞被娘亲通神的感应发觉,否则今日恐怕还要受罚。

 

想入非非的邪念、仅存少许的理智以及采练气机的本能,三者仿佛五马分尸般将我的心神东拉西扯,只得尽力抱元守一。

 

当我竭力维持清醒、三方拉锯终于达到平衡极限之际,心神忽然遁入了一个奇妙的所在,气机纷至沓来,而那苍白想象带来的杂念再也无法影响我,意识复归平静。

 

这是……

 

我敏锐地感知到了情况,心神应当是收束在丹田某处,体内的气机也被悉数牵引至此“方向”,不再朝外界发散、泄露。换言之,此时此刻无人可以感知我的存在。

 

甚至娘亲也……

 

“霄儿!”

 

正当我思虑至此,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仙音,西厢居室的后门被轰开,堪堪挂在竹壁,皎洁月光下一抹雪白仙影迅如疾风,飞入室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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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沧海一粟

 

皎洁的月光斜斜洒入室内,我睁开眼睛,看见了刚刚止住身形的娘亲。

 

娘亲一手握住交叠的衣领,一袭白衣堪堪裹住玲珑浮凸的身姿,恰如雪莲出水,风情外露而又神圣高洁。

 

湿漉长发披散于肩颈胸背,锁骨下一条分明的倒人字形鸿沟,雪腻鼓胀的乳脯溢领而出,晶莹剔透的玉足踩着霜辉,零星水珠散落周围,宛若众星拱月。

 

娘亲冰雪不化的面容挂上了罕见的关切焦急,见我依旧活生生之后,她轻舒一口气,恢复了不可侵犯的神情。

 

看着娘亲俏脸上消失的急切,我却回想起方才的亵渎,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:“娘亲……”

 

娘亲妙目瞥了我一眼,似是无奈似是庆幸,身形一闪,已然不见。

 

惊鸿一现的娘亲,月下出浴的仙姿恍若黄粱一梦,但更让我心弦动摇的,还是她焦急关切、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。

 

“原来……娘亲也会为我漏出担忧的表情啊。”

 

此时此刻,我心中暖意盎然,对母子关系再无丝毫疑问。

 

自记事起,除了我身体有恙的时候,娘亲便不曾对我展露过温柔。

 

年岁稍长之后,更是以严格的礼防、母亲的威严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,久而久之,我都快忘了美若天仙的娘亲还有挂念凡尘之心。

 

娘亲定会去而复返,我倒是不急着继续采练,回味着方才的情景,荡漾的母子之情使我心中十分安宁,衣衫不整的月下仙姿也无法激起丝毫绮念。

 

“不过确实很白……”

 

回味着方才惊鸿一瞥的雪腻乳缘,恍若月牙高挂于星空,教我不由得轻轻嘀咕。

 

“什么很白?”

 

娘亲悠然地自破门而入,穿戴整齐,白袍胜雪,青丝飘飘,春光再无泄露,又复谪仙般飘逸姿态。

 

我心中一惊,娘亲已在面前盘坐,双手抚膝,犹如白莲初绽,双眸清冷,继续追问:“嗯?”

 

“啊,这个……孩儿是说,月光很白……”

 

我慌慌张张、左顾右盼,心虚地望向娘亲,等待她的责罚。

 

出乎意料的是,娘亲居然美目稍抬,微微白了我一眼——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露出冷淡之外的神情了。

 

这一刹那,如静水投珠波澜骤起,如银瓶乍破水浆肆迸,风情拂面、娇态顿生,但却令我惶惶不安。

 

娘亲似乎也意识到了有失常态,闭上美目,一轮呼吸吐纳之后,睁开桃花眼,射出清冷的眸光:“方才的胡言乱语,娘不再追究;你且说说,方才是何状况?”

 

“什么状况?”

 

我摸着头反问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

 

“为何方才娘感应不到你的气机。”

 

娘亲语气清冷,重申疑问。

 

“哦,这个啊……”我这才明了,隐去缘由,半真半假地说道,却未隐瞒方才的奇异状态,“刚才孩儿正在凝神练气,一时过于投入,仿佛心神都沉入丹田了,气机似乎都被牵引至此,无有外泄,因此……”

 

娘亲的美目冷冷地盯着我,上下打量,似乎在思考这番话的真实性。

 

明明是一双美妙绝伦的桃花眼,我却被盯得头皮发麻,差点伏地认罪,只是依旧硬撑着——娘亲不再追究我隐瞒的亵渎绮念,已是逃过一劫,万万不可不打自招,否则后果难料。

 

不过那奇妙的状态却是不必隐瞒,因为我也不甚了了,心中好奇心旺盛。

 

盯了我一会儿,娘亲收回了眸光,转而低眉思量。

 

等了一会儿娘亲也未开口,我不由得轻声问道:“娘亲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“这应当是你的功法所致,无有弊端。”娘亲语带迟疑,无法说个究竟,“避敌潜息,当世数一数二,连娘的感应也能瞒过。”

 

“那就好。”

 

我松了一口气,娘亲忽然右手食指点在我额头,只觉温凉怡人、珠圆玉润,一抹清爽的感觉融入体内。

 

“娘在你体内种入了冰雪元炁,无碍于你这敛息屏气之术的神效,仅能使娘不失感应,不过无法长久,七日之后便需重植。”

 

我未及仔细感受,娘亲袍袖已然一卷,笼住玉手,淡然解释,“今日之事到此为止,早些休息。”

 

话音刚落,娘亲便欲起身离去。

 

“娘亲,这门……”

 

我赶忙出言挽留,指向了被娘亲以内力轰开、藕断丝连的壁与门。

 

“习武之人,还怕受寒不成?”

 

丢下这句冷冷的话,娘亲便飘然而去,只留下一抹仙影和一缕淡淡的清香。

 

诚然,我虽非娘亲那般神功盖世,但也算小有成就,早已风寒不侵,但我想要的不是点拨提醒,而是一句关切叮嘱。

 

娘亲对我少言少语,如无必要不开尊口。

 

牛婶曾说自己总是对儿女们唠叨叮嘱个不停,怕是早就嫌她烦了。

 

但她却不知,如若娘亲愿意对我说教唠叨,即便听上三天三夜,我也甘之如饴

 

此前娘亲的急切担忧,我看得一清二楚,自不可能是幻觉,但前后差别太大,让我一时难以适应。

 

我摸摸眉心,娘亲染指之处——这是母子之间近十年来唯一的亲密接触——曾经盘绕着温凉清爽之意,此刻似在燃烧灼烫,教我回想起那一闪而逝的忧容。

 

“呼……”

 

我长出一口气,安定心神,不再纠结前后差别,将思绪放到误打误撞习得的敛息之法。

 

无论练武、采气或者修习其他技艺,最重要的其实是初窥门径,武者对自身的感觉极为敏感,只需得其门而入,便可依样画葫芦、多加练习,以致于登峰造极。

 

我回忆着方才的感觉,轻易地洞悉诀窍,已然不需要绮念、心神以及采练的三方拉锯,便沉入了奇妙的状态。

 

这法门之所以能够瞒过娘亲的灵觉,恐怕正是因为气机被牵引至丹田“方向”——练武之人也好普通百姓也罢,凡属血肉生灵,体内无不气机自生,向外界发散,差别只是前者的气机更为强盛。

 

元炁便是采集这种气机凝练而来,然而无论专心致志到何等地步,皆无法将体内所有气机尽数纳入丹田——只因经脉五脏、血骨四肢无时无刻不在生成气机,纷繁微渺而又浩如烟海,以致于无有功法能做到鲸吞海吸、毫无疏漏。

 

我所修习的无名功法自也没有海纳百川之能,但却可将气机牵引至丹田“方向”而不外泄,是以他人无法借用气机牵引来感应我的存在。

 

唯有娘亲遗留在体内的冰雪元炁,可以被她感应,是以不会失去我的踪迹。

 

其他的敛息之术,大抵是将体内的气机压制到普通人或者微弱生灵的水准,无法完全瞒过娘亲这等高手的感应,需以藏叶于林之法避过敌人追索。

 

说到气机,血肉生灵无不自生,而与之相对的,没有气机则代表他的身体已然停止了机能——也就是死亡。

 

若是如此,娘亲方才的急切担忧就不言而喻了。

 

我的生死存亡可以搅动娘亲的一池冰心,这倒是毫不意外,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
 

“呵呵,原来娘亲方才是以为我……”

 

我又是好笑又是了然,心中微暖。

 

摇摇头,不再想这死生之事,我决定要给这门敛息之术取个名字。

 

“嗯,运起之后犹如死物,置身于浩瀚世界之中……有了,就叫‘沧海一粟’吧。”

 

一粟藏于沧海,难以观之,莫可察之。

 

得了名字,我也不再多想,吹灭油灯,借着月光上了青竹席床,背对屋外侧卧,凝神静气,缓缓进入睡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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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云间来书

 

一夜无梦,我缓缓醒来,茫然四顾了一会儿,才下床洗漱,伸展躯体。

 

晨光已经布满山谷,从娘亲破开的门望去,不远处竹林朝露莹莹,寒潭波光粼粼。

 

娘亲的元炁精纯,力道控制更是出神入化,昨夜虽是焦急慌乱之下悍然出手,也仅将门与壁打得藕断丝连,而无损于其他物件。

 

我不禁感叹自己何时才能有这种微入纤毫的力量掌控。

 

来到正厅,发现娘亲正站在走廊,望着晨间白云,衣袂飘飘。

 

我不敢久看娘亲那掩映隐约的背臀曲线,乖乖坐到桌前,摸了摸盛着莲子羹的瓷碗。

 

“哇,好冰。”

 

莲子羹是牛婶昨日做好的,夜间置于寒潭冰镇,自是冰凉爽口,但我故意微作埋怨:“娘亲,又是莲子羹啊?”

 

“不愿吃就直接练功。”

 

娘亲侧脸瞥了一眼,淡淡地说道。

 

“吃吃吃,孩儿这就吃。”

 

空腹练功可是大忌,无论多少、荤素,晨练之前都必须进食,否则容易破坏身体生成气机的能力。

 

我拿起勺子,一口口地吃起莲子羹来。

 

无可否认,在略带炎气的晨间吃几口冰爽的羹饭,实在是一大美事。

 

于是母子二人晨间相处的场景便陷入了沉默,但娘亲丝毫不感到尴尬,远望着竹林白云,微风吹动几缕青丝,一派出尘飘逸之姿。

 

忽然间,一声鹰唳自云间传来,由远及近,一个小黑点俯冲下来,如白纸洇墨般渐渐扩展,赫然是一只金尾羽鹰,利爪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。

 

很快,那鹰飞至屋前盘旋,娘亲伸出左手,它仿佛认识主人一般架停在了娘亲的玉臂上。

 

娘亲解开一只鹰爪上缠绕的细线及物件,那只金尾羽鹰嗥叫一声又飞入云间,在蓝天白云间隐去了身形。

 

我好奇地站起身来,望向娘亲纤纤玉手间小巧的油纸卷筒。

 

“娘亲,这是何物?”

 

“信。”

 

娘亲言简意赅,自其中抽出一小段泛黄致密的纸卷来,双手展开后,只见长三宽一,四方裱绘着红色云纹,正中以朱砂写就四个劲字:

 

青州魔教。

 

“娘亲,魔教是什么?”

 

青州我自然知道,娘亲讲授地理图志时说过,正是我们所处的地界,而魔教则是闻所未闻。

 

娘亲望着信纸,似乎陷入回忆与深思,我再次发问后,她才将黄纸收起,开口道:“信上所指魔教,当是名为天水教的……组织,德化七年间意图武力颠覆玄武王朝,但为‘擒风卫’探知了行动,分化追索,最终未能成功。”

 

本朝国号玄武,太祖太宁氏肇建至今二百三十余年,已历九任皇帝,当今的天子年号德化,御极已有二十五年。

 

德化七年,那就是距今约十八年前了,不过“擒风卫”又是何物呢?

 

我不由向娘亲询问。

 

“‘擒风卫’是朝廷的机构,专司情报刺探,监察朝堂民间的不轨动向,俗称谍子。”

 

娘亲答道,没有不耐,却也古井无波。

 

“哦。”我有所明悟地点头,谍子在《孙子兵法》中有所提及,是以并非一无所知,“那这封信是他们寄给娘亲的吗?”

 

“嗯,正是如此,金尾羽鹰乃擒风卫训练,除此外不作第二人想。”

 

娘亲淡淡点头。

 

我心中的几点疑问均得到解答,不过他们将“青州魔教”的消息传递给娘亲意欲何为呢?娘亲和他们又有何关联呢?

 

我正打算询问,娘亲却先开口道:“霄儿,去收拾细软,我们今日便出谷去。”

 

“啊,真的吗?!”

 

听到这句话,我简直怀疑自己身在梦中。

 

虽然谷中有仙子般的娘亲陪伴,但外面的世界仍旧令我向往。

 

只因在娘亲的明令禁止下,过去十年间,我连牛婶所在的柏子村都未踏足过,而不少书物典籍却绘声绘色地将九州描述得美轮美奂。

 

“千真万确,去吧。”

 

娘亲对我的激动毫不意外,淡淡颔首。

 

我兴高采烈地回屋收拾细软,手忙脚乱地将两套衣物以及《孙子兵法》装入包袱,便着急地来到门廊等待。

 

此时娘亲未在正厅或门廊,料想也是收拾细软去了。

 

果然,过不多时,娘亲自东厢提着包袱出来,扔给了我,朝竹林走去,淡然招呼一句“走吧”。

 

未待我回应,身着白袍的娘亲已然飘然入林,身姿灵动,消失于蜿蜒掩映的林间小路。

 

看起来娘亲似乎更着急出谷,但我心中清楚,她只是雷厉风行罢了。

 

于是我也将元炁运于双腿,奔入竹林,大步跑动起来。

 

要论身姿优美,我自是不如娘亲,毕竟我未曾学习过轻功身法,只能粗浅地运使元炁加快脚程。

 

高耸翠竹飞快从我眼前掠过,不多时便到了小路尽头,见娘亲正于阴凉处驻足静立,我止住步伐。

 

“娘亲?”

 

我站在娘亲身后,尽量不看及腰长发下起伏的背臀。

 

“等等牛婶,还未与她道别。”

 

我虽未曾直言,娘亲却已然心领神会,直截了当地回答。

 

我一想也是,兴高采烈之下竟忘了此事,心中稍稍冷静,便背靠着一株粗竹坐下,和娘亲一起等待。

 

谷外是青葱山脉的根脚,竹林外是旺盛的草植,绵延数里,更远处是林立的树木,一条小路在山坳间生就,剪开半人高的杂草丛。

 

我望着那条不过可行一二人的小路,心知牛婶每日必是从此而来,因此已被踩得土黄夯实。

 

凝神静气等了一段时候,日近中天,距离牛婶每日来此的时辰已然相差无几——熬羹、炖汤颇费时候,故此她一般午时前就会到此。

 

不过昨日她说孙女身体有恙,今日未必会来,因牛婶乃至柏子村内诸人皆不识字的缘故,我们也不能留书。

 

倘若牛婶在家照看孙女,我们恐怕要跑一趟柏子村了。

 

不过多时,从山坳走来一个身影,以我目力所见,正是牛婶,她似乎也看到了我们,快步走来,笑脸相迎道:“谢姑娘、子霄,你们怎么在这儿?”

 

娘亲点头寒暄道:“牛姐,小梅身体如何了?”

 

“劳烦谢姑娘挂记,昨儿让大牛叫来了赤脚大夫,已经好很多了。”

 

“那就好。”娘亲螓首轻点,犹豫了一瞬道,“牛婶,我和霄儿有事要出谷去了,特意在此等你,向你道别。”

 

“啊,是吗?这么着急?”

 

牛婶一怔,有些措手不及,流露出难以相信的神情。

 

“嗯,谷中那间小屋,还望牛姐代为照看,我们日后还会回来。”娘亲握着牛婶的手,语气诚恳道,“东厢居室的木柜里有一些银钱,牛姐自可取用,不必客气,以报答你多年来的辛劳;不过,财不外露,当谨慎用之,以免引起歹人觊觎。”

 

牛婶眼里噙着泪花:“谢姑娘,我晓得……只是我这心里不好受……”

 

娘亲抹去牛婶脸上的泪水,安慰道:“今日一别确实突兀了一些,不过日后还有相会之期,也不必太过伤心。”

 

牛婶的泪花让我也于心不忍,甚至有些不想去外面了,轻轻走到二人跟前,唤了声“牛婶”。

 

牛婶拉起我的手,满目难舍地打量道:“子霄,都长这么高啦……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……”

 

干惯了农活的大手,长满了粗糙的茧子,布满了深刻的皲裂,却让我感受到了真切的亲近与无言挽留,我心下也有些凄然,任由她握着我的手腕,眼中朦胧,不忍对视。

 

但没过一会儿,牛婶便放开了手,拭去泪水,忙不迭地说道:“谢姑娘,子霄,既然你们要走,我就不耽误了,早去早回啊……”

 

“牛姐,我们会尽快回来的。”

 

娘亲郑重地道别。

 

“牛婶,再见。”

 

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读过的书籍、学过的礼仪,此刻全若不存,仅仅泪眼朦胧地道别一句,便回过头去,不忍多看。

 

“牛姐,我们走了。”

 

“嗯……”

 

娘亲最后道别一声,便越过我向前而去。

 

听到背后隐约轻微的啜泣,我不敢停留,吸了吸鼻子,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。

 

我和娘亲都没有使用身法或者元炁,沿着小路慢慢离去,沉默无言。

 

当快到山坳转角处时,我忍不住回头一看,却发现牛婶仍站在竹海入口,似乎在目送我们。

 

如此距离,已有数百步,以牛婶的目力当然无法看清我们,却留在原地,那份离别的凄然不言而喻。

 

我狠下心来,疾行两步,直教山林遮住了二人远行的背影。

 

【未完待续】